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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若错,则他人或许皆不可信。
此事轻易不可与人言。
盛凝玉垂下眼帘:“那人极其谨慎,我直到被封印在棺材前,都没瞧见他。”
原道均:“那棺材呢?”
盛凝玉打了个哈欠:“埋回去了,您若是要去看,顺便帮我带个软垫铺进去,这样,若是下回还有这么一遭,我也能躺得舒服些。”
原道均:“……你要什么样的软垫?”
嚯,原老头居然顺着她的话说?
六十年前她来看他时,还差点被他赶出去了呢!
如今这是转性儿了?
盛凝玉摸着手下软椅,恋恋不舍道:“不用多好的东西,就我现在躺着的软垫就不错。”
“——软垫你个头!”
终是没忍住,原道均曲起手指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,没好气道,“这是流水银丝榻,几千灵石的好东西!"他顿了顿又道,“你若喜欢,一会儿拿一个走就是了。现在快给我想想,究竟是谁对你动的手?你之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?”
不会真是他那好徒弟吧?
原道均想,谢千镜真能有这出息?
“我对人防备心不轻,不是亲近信任之人,我不会轻易由他近身。”
盛凝玉想了想,对着窗外长廊掰着手指道:“我怀疑啊——首先是褚长安,这事儿与褚家脱不了干系。当年他们家就总是鬼鬼祟祟的,天天往那天机阁跑……”
“其次么,就是郦清风那家伙吧?”盛凝玉垂着眼,手指不断地在茶杯杯口初摩挲,“很早之前我们打了个赌,谁赌输了,谁的名字倒过来念,他输了却又不愿履约……反正我们吵了一架,他觉得我不够信任他,又觉得我嫌弃他,放出话来,让我再不要踏入青鸟一叶花。”
“然后小凤凰……凤潇声也算。”
这回盛凝玉耷拉着眼皮,连杯子都不摸了:“她……她的族人死在了我的剑下,她是凤凰嘛,又是族中的小凤君,气性大,最后已经连我的信都不回了。”
原道均望着她——这个昔日里名震四方的明月剑尊,此时掰着手指,看似惆怅,语气却平淡又冷静地清算着昔日旧账。
原道均看着看着,浮尘游动,眼前忽又化作了百年前的模样。
那时的盛凝玉是什么样子的呢?
纵马逍遥,戏鹤弄琴,一笔更改千年符,一剑劈开万年蛊。
当真是可天可地的折腾。
正道顶上的老东西没几个看她顺眼,可他们底下的小家伙们,却几乎没一个不喜欢她。
原道均想,倘若是那时候有人和盛凝玉说,她会被人关在棺材里六十年不见天日,盛凝玉定然是要哈哈大笑,还要用玩笑的、带着些许轻蔑的口气,将这件事告知所有人——
“我与你讲个笑话,有人说我会被关在棺材里六十年!哈哈哈,你说我那时出来,你会不会已经死了?”
“好嘛好嘛!是我死了,我死了行不行?——事先说好啊,我这人就喜欢好看的东西,哪怕是我死了,你们也要给我风光大葬啊!”
她本就说过类似的话,原道均记得。
年少气盛,不认天高,不觉地厚。
而现在……
“——还有玉寒衣和她爹玉覃秋,毕竟她娘那事儿也是我捅出来的……哦,还有皎皎——我说我那小师妹宁骄,她估计也恨我,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与褚长安两情相悦……”
盛凝玉算着算着,差点十个指头都不够数。
她不禁沉默。
她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吧?
“也不全是。”原道均淡淡开口,打断了她的话。
盛凝玉顿了一下,没有抬眸。
原道均:“在你走后,郦清风当真改名叫了‘风清郦’。”
“凤潇声成了银竹城城主,被人称为‘凤少君’,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凤族族长,这些年来脾气稳重许多。”
“而玉家丫头——她如今叫‘寒玉衣’,听说是孤身去了云梦泽。”
“至于你小师妹,你想必也听说了,她没和那姓褚的结为道侣。”
自己这个半步悟了天道的老东西,尚且对她不忍苛责,更遑论那些和她朝夕与共过的人呢?
他们大抵,都在念着她。
只是年少时总将话说得太满,事又做不到太绝,可背后阴谋诡计纵横交织,逼得人步步前进,辨不清其中真意,也再没了退路。
原道均看着盛凝玉:“但你漏算了一个最了解你、你也最信任的人。”
盛凝玉放下了手,安静地躺在椅子上,却一声不吭。
这一次,原道均没有却心软,近乎冷硬地开口:“你的二师兄,容阙。”
夕日欲颓,浮光翩跹,竟在一瞬改变了投向的轨迹。
天忽得暗了下来,斜阳落入眼中,有点酸。
盛凝玉心想,我知道。
她当然知道。
若非如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