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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时此刻,他声音发瓮:“皇后,朕没有阿婆了。”
“陛下每思太母,便是太母在陛下身边之时。”媛媛跪在他面前求,“太母在时,便是陛下一茶一饭都要问及,如今天人永隔,知陛下如此自伤,一定不会心安。”
是日之后的第二日,是礼部原本定下的梓宫发引之日。
傅祯朝奠后又是一阵酸涩,而雪旗明旌却于寒风中翻飞,遮住他布满血丝的双眸。
帝后要同去景陵,浩浩汤汤的素白从朱雀门而出,一路往太宗皇帝的陵寝而去。典礼繁褥,礼毕之后,太皇太后神主回宫,在丹凤门外奉辞的百官又具服相迎。至此,丧仪告一段落,至于陵前祭奠等细节,则由太常寺继续依礼忙碌。
傅祯在这场伤心中极度低落,自送大殡回来,更是夜难安寝。不巧的是,媛媛在这场丧仪中也疲惫不堪,天冷易受邪风侵体,从喉咙疼痛难忍开始,一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,两日后便咳嗽起来。
尚药局的医官前来看诊,依着规矩开了方子送了药,又让保暖,多休息。
云舒端来润肺止咳的汤药,媛媛皱眉喝下后,又卧榻而睡,却是睡也睡不好,没一会又咳得满脸通红。
冬雪熬了不少梨汤,每逢媛媛咳嗽,喝上半碗,稍好一些,复又躺下,却不到一刻钟又咳得坐起身来,如是几次,她心情颇为烦躁。
碍着太皇太后崩逝不久,傅练没再去冷香园剪红梅,近来也没去读书,因而这日是空着手到含凉殿的。
不巧,手上多了个软软的人,鹦奴像个挂件似的吊在他胳膊上,央求着:“六叔带我去找嬢嬢。”
媛媛担心过给他病气,就让保母带他到另一处暖阁里玩,半日还好,一日也能坚持,两三日后他就哭着找娘。保母不敢带他去,他就找六叔。眼下六叔来了,见嬢嬢也就有希望了。
傅练问:“嫂嫂病了?”
“有三日了,殿下昨晚上咳得厉害,觉也没睡好。”冬雪边说边给他端了一碗酪,又说,“殿下最爱吃这个,今日多做了两碗,六大王也有口福。”
傅练则是把鹦奴抱起来,给他喂了两口。小娃娃得了吃的,一时就把娘忘在脑后了。
晚些时候,傅练回了紫宸殿,又去正殿见傅祯,不出意外地见到徐宝林在殿内,果然是盛宠,才有太皇太后梓宫发引,她就开始伴驾。
徐莹过来,无非是想体贴圣躬,有个嘘寒问暖的人,傅祯自然不会赶她走。
傅祯抬头看傅练那似有心事的模样,想了想就说:“近来礼部事繁,你老师又上了年纪,年前你不必上学了,算是给你休假。”
傅练谢过后就问:“陛下朝务忙吗?”
丧仪期间辍了朝,而他心烦意乱之际无暇过问朝政,因而积压下不少,现有十数道奏疏等着他画敕,他强打着力气看过几道后,又暂且放下了。
不过傅祯没和他说这些,反而是问:“你有事?”
傅练“嗯”了一声,说:“嫂嫂染了风寒,已有三日了,虽有医官看诊,但……陛下若是得空,去看看她吧。”
傅祯抬了眉梢,傅练那双黑碧玺的眼睛正正看着他。
釜中的水有了三沸,徐莹早能熟练地煎茶了,这时分出两盏来,分别端到傅祯和傅练跟前。
傅练看他没应声,干脆直接起身道:“臣刚用过膳,吃不下茶了。陛下先忙,臣告退了。”
徐莹把茶往傅祯跟前推了推,问:“殿下病了,陛下去看吗?”
傅祯一个眼风甩过去,她就垂下了头。
搁在平常她是不会问这话的,毕竟这两年来傅祯对她可谓是专宠,甚至她迫切想要个孩子,傅祯为此点了尚药奉御给她调理身子。
可是自打太皇太后崩逝,傅祯像是变了个人,除了伤心外,明眼看得出他更为敬重皇后,甚至几次提醒皇后加餐添衣。平常他并不会注意这些小事,何况国丧期间他已伤心欲绝,却能抽出心思来关心皇后,那自然令徐莹胆颤。
据说太皇太后临终前交代了许多话,徐莹不知那些话会不会让她就此失宠。
“皇后病了,你该去侍疾,而非问朕。”
“是,妾这就去。”徐莹当即起身,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慌张感。
可惜的是,云舒以皇后病中不宜见人打发了她。
傅祯本就伤心于太皇太后的离世,眼下听说皇后病了自然更是心绪不佳,冲着王顺问:“皇后染疾,你为何不报?”
为着太皇太后丧仪,又兼快到元日了,宫里的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,王顺顾着圣躬还来不及,一时就把这事给忘了。
皇后身上鲜少有不舒坦的时候,甫一有患,他过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王顺连连告罪,又请他移驾含凉殿。
宫门下钥前,傅祯进了媛媛寝殿。
她正侧身睡着,大概是鼻塞,小嘴微微张着,只是两颊泛红,他便以为她烧起来了,抬手轻压在她额头上,又抬起一手按在自己额上对比温度,少顷倒也放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