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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天子甫一醒来,便又是斜阳低沉,已近夜里了。
身处的是洛阳城外的守军大营。
皇帝一醒,外间人听见了响动,自有陌生的内侍进来服侍。
虽然不看也知其乃是前夜转投朱津的人,但皇帝自来便对下宽和,也并没有为难他什么,只由着那人去了昨夜和衣而睡带着的外袍,又取了一件稍轻便的外衣,说要自己穿,便把人赶出了帐中。
与此同时,朱津也得了信,往帐中来。
一夜好梦翻覆,那昨日的宫变仿佛也远去了,但当朱津撩开军帐,穿甲进来时,那身上的血腥味又教人紧张起来。
“陛下醒了?”
“醒了。”皇帝手指一颤,随口应了,又不紧不慢地系起最外面的那道袍子,才转身,看向朱津,“怎么,你没睡?”
“洛阳城下大军临城,臣如何睡得着?”朱津笑了笑,视线下移,打量了一下皇帝的衣装,却莫名说了一句,“……陛下确实长大了。”
宫变之日是在夜里,夜色昏暗,瞧不清身形,而平日里,二人再怎么时常见面,也是在朝上,在书房之中。
皇帝坐在御座之上,自然更是瞧不清。
但今日不一样,朱津方才撩起的营帐还未完全落下,留有一道小缝,那金黄灿烂的夕照正好穿过这短短的一截缺口,直照帐内,甚至洒在天子肩上。
晕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模糊金光,也衬出了天子的身形。
年方及冠,本就是个子长得最快的年岁,何况天子虽没有像那些武将一样高大的身量,却也足足比十年前高了半个身子。此刻没了厚重朝服,细瘦的腰被那宽带一系,终于将那仿佛宫娥般的玲珑身段显了出来。
和朱津记忆里的那个狼狈稚童自然是天差万别。
很少有男子能这样细瘦,却又这样漂亮。
不过穿一身简装,却又如璞玉待琢,被简单的衣袍细细裹着,只露出一段因久睡而粉白的脸颊,眉眼一转,却如秋水盈盈,难掩风情。
这也要归功与朱津日复一日的教导。
大抵他自己身子本就不好,便生怕把皇帝养成了苍龙。这十年来,虽然明面上不曾禁止,却也是变相把皇帝囚于那北宫之中,连宫中出行都有大驾,穿衣饮食俱有那内侍一口一口地喂,不教皇帝费一丝心力。
明面上是一心奉主,却也实在是把原本生龙活虎的幼主养成了如今这瘦弱可怜的模样。
这本就是朱津一手打造金贵鸟笼,原先说“半师之谊”,也确实不是胡乱攀扯。
也不怪他此时细看,竟能看出神了,一时半会不曾移开视线。片刻逾矩,却教皇帝察觉了,面上顿时怒意乍现,又生生压了下去,沉声叱道:
“怎么?你不是要守城么,怎么倒有闲心来瞧朕的行头究竟好不好看了?”
朱津回过神来,知皇帝察觉了,也不恼,只一拱手,笑道:“陛下是臣看着长大的,多看两眼,也不必问罪吧?”又道:“既然陛下醒了,也该同陛下禀报一声,洛阳战局焦灼,徐军搦战不成,竟使出了飞书,妄图离间,显然不肯善罢甘休。为陛下安危计,恐怕不日便要再启程北上。”
“北上?”皇帝一怔,又很不给面子地笑了,反问,“你对你的许州军就这么没信心,昨日才得报,今日便要仓皇北上?……又或是十年安定,大司马享福的日子过习惯了,再也不愿回到东征西讨,攻取五州的戎马生涯了?”
话中的讥讽如此露/骨,朱津却丝毫没有动容,反而转过头去,就这么把皇帝晾在一边,探身去帐外招呼了什么,才又回过头来。
皇帝明亮警惕的双眸还注视着他。
不论这十年如何养尊处优,这双黑眼珠还是一如既往的灵动,教人不由地心生妄念。
朱津满意一哂,也不走近,就这么半个身子在帐外,半个身子在帐中地从帐外士兵手里接过什么,方道:
“若是臣一人,自然是不惧的。可臣毕竟要护陛下无虞,难免有不周之处。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……陛下贵为天子,更应当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说着,他走进帐来,甚至面色诚恳,手中递来的细甲在越发暗淡的夕照下熠熠生辉。
只一看,便知这样的甲胄价值不凡,不是一时半会便能随便找出来凑数用的,大抵早便命人准备好,不过等到必要之时才呈上来给皇帝换上。
“……朕就不必穿了。”皇帝默了半晌,道。
朱津似是料到他会推拒,很快答道:
“陛下不该同臣置气,臣再越俎代庖,也是为了陛下安危着想。”
一句话把皇帝气笑了,冷冷道:“为了朕安危着想?你既然都想把朕押去上党,甚至押去西北,又何苦在这里装相?远离战场,哪里来的危险,就不必大司马费心了!”
“毕竟刀剑无眼。何况又是在乱军当中,万一军中有人把陛下行踪透出去了,那贼军自然会追上来,以勤王之名,行谋逆之事。”朱津又走近了一步,温声劝道,“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