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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泠沅再见到季无虞说的第一句话便是,
“见笑了。”
说来也是,进了刑部大牢的人,哪怕是青霄之上的中丞郎,也得连着官服被剥下一层皮。
裴泠沅头发梳得规整,鬓角偶尔几缕落下来也被别到一旁,她的眼神依旧冷着,空洞无物的那种冷。
但谁都清楚,这是滴着水的冰,是一种岌岌可危的寒冷。
季无虞跪坐在了她对面,小声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。
裴泠沅见她比自己还紧张,出声宽慰道:
“我不过是在这呆了几天,又不是死了,你何至于这般沉着脸。”
季无虞气瘪,“我是担心你。”
裴泠沅瞧她那样,立马大笑两声,说道:“季姑娘来了,蓬荜生辉!”
都落到这般田地还能笑得这般开心,季无虞心里又气又恼,转而又急切地问出了自己这些天心中的不解。
“你和瞿烨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听到这个名字的裴泠沅眼皮跳了一下,转而勾了勾唇,“你觉得呢?”
“我不信。”季无虞紧盯着她,“我不信我心中的那位裴大人,稀得这般的货色。”
裴泠沅眸色一滞,摇了摇头。
“我和他曾经,曾经是恋人。”
“曾经?”
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裴泠沅说这话时,有几分无奈,又有几分惋惜。
季无虞想,她是在惋惜瞿烨,还是惋惜曾经……曾经的一切。
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,裴泠沅似乎已经不再愿意提起,她绕过过往,直逼当下。
“那日他差人来信,说要见我,我赴约后他忽然就……”裴泠沅似有些难以启齿,长叹一口气,“总之就是莫名其妙一堆人冲了进来撞见了,随后的事情,你应该都知道了。”
“是有人要陷害你吗?”季无虞愕然道,“是、是他,是瞿烨故意的?”
“我不知道,但纵然是,他大概也只是一个推手,这背后的人……”裴泠沅眼中闪过一丝鄙夷,“猜都能猜到是谁。”
“既如此,那你为何……”
说罢,季无虞从怀中拿出一份奏疏,递给她,本打算接过的裴泠沅在低头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,收回了手。
“这是你上奏陛下的自辩折。”
季无虞鼻头发酸,替她打开,里头是硕大的“无可辩”三个字。
“为什么是‘无可辩’?”
裴泠沅别过头,似乎不愿回答这个话题,“我不想说。”
“裴泠沅!”季无虞许是气急了,吼了一句,又道,“你知道这几日郅都城内有关你的一切都被传成什么样了吗?”
“我知道。”对于那些自己的流言蜚语,裴泠沅表现得似乎很平静,她极其淡定地说道,“他们说我能入宪台是因媚惑君上,更说我来者不拒,上睡皇帝,下睡……”
“你没有。”
似是不愿再听到这些污秽之语,季无虞出言先行打断了她。
“我当然没有。”裴泠沅不由得冷笑,隐约间似有些动怒,“可我又能做什么呢?难道要把他们都搜罗起来按在我床底下去看我每日晚上在做什么吗?!”
裴泠沅抬眼,直直地望着她,问道:“季姑娘,你会怎么做?”
季无虞松开紧攥着的拳头,眼中却有寒刃划过,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:
“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。”
裴泠沅一怔,转而失笑。
也是,面前的这位季姑娘,或许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。
“可是我累了,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。”
顶着季无虞不解的目光,裴泠沅继续说道:“季姑娘,你进过温府的书房吗?书房里曾挂着过一幅字画,上边写着‘天下太平’四个字。”
季无虞茫然地摇摇头,有些不明白她这话题怎么就拐到那去了。
裴泠沅笑了笑,解道:“写这字的人,是位女子。”
“笔力遒劲,丝毫不逊于那些书法大家,我初入煮粮庵时,师父便告诉过我,这人是他以前的同窗,是太学四杰之首,也是景祐年间郅都城赫赫有名的才子。”
女子,但同时又是才子。
裴泠沅将季无虞惊讶的眼神尽收眼底,随即说道:“这便是我进入仕途的真正初衷。”
“那后来呢?”
“后来,后来这位久负盛名的大才子在殿试前夕被人揭穿其女子真实身份,最终退出科举,尽管当时的东宫太子曾经意图招揽其入麾下,但她却断然拒绝了,自此浪迹天涯,再无缘仕途。”
季无虞皱眉,问道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她在害怕,”裴泠沅悲怆一笑,“如我一般的害怕。”
“我在入御史台的第一天,就在害怕,我害怕有朝一日圣宠不在,而我一旦退却便是万丈深渊,所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,我绝不能退,我若退了……便再无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