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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钓誉谋取声名,当然也知道如何讨人喜欢。
然后,一阵淡淡的厌烦又漫上他的心头,并不针对慕朝游,他只是常常会感到无趣或者厌烦。
慕朝游甚至还是个特例。
他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天真的人,生与这颠沛流离的乱世,便是一些世家女也少有她这般天真。
像是从清水里沥过的石头。
天真得……王道容稍微冒犯地想,近乎像那个在洛阳被毒杀的皇帝。
慕朝游很快便又对他放下戒心,似乎是为了弥补她之前的小心眼,她开始加倍地对他关照。
王道容自然也投桃报李,路上对她多加指点。
“这是葛。”
“这是艾。”
“灾年时百姓常以此果腹充饥。”
“葛?”慕朝游蹲下来拨弄地上的草叶,“那个彼采葛兮的葛吗?”
王道容颔首:“彼采葛兮,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。”
他看着她,拢着袖口。
他疏淡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。
这些时日的相处,让他对她已生出淡淡的好奇。
他乌黑的发滑落下来,青青的眉,红红的唇。
比女子还艳冶美丽。
周泰之前便笑说过他字芳之,这个“芳”字取得好,他就像王家的芳草。
“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。彼采艾兮,一日不见,如三岁兮。”
慕朝游对上他漂亮的双眼,脸上温度有点儿烫,仓促地移开视线。
王道容一直没移开他的目光。
他们在旷野中走了整整两三日,白天互相照拂,说话逗趣,夜晚一起依偎取暖数着天上的星星。
王道容的存在让慕朝游慢慢地适应了穿越的恐惧与不安。他总是很温和,很让人安心,脚踏实地,稳重妥当,认得道边所有不知名的野草野菜,和慕朝游印象中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魏晋世家子弟很不一样。
可惜好景不长,很快,她就见识到了这位世家子不靠谱的一面。
一日午后,两人终于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一座破败的小县城,城里人烟稀少。王道容找人换掉了他身上仅存的一枚玉佩。
那是一枚凤纹玉佩,与他之前给慕朝游的那只龙纹的是一对。这一对玉佩做工极为考究,玉色温润,价值千金,王道容只拿它换了一些钱财,粮食,一口锅。他本来还想换一辆小车一匹小马,赶路的时候多少方便一些,惜未曾如愿以偿。
这对玉佩其实本是他南下建康时,带给顾家女,也正是他未来妻子的礼物。
他和顾妙妃只在幼时见过几次面,听王羡说他幼时与顾妙妃关系极好,两个小孩子经常一起玩耍射箭习字。
但王道容却全记不得了,他长大之后随许冲四处云游,一年与顾妙妃见不得几次面。
他换了玉佩,又用为数不多的钱财买了一壶酒。
慕朝游看着心里很别扭。
他们如今朝不保夕,他竟然还买什么酒,她心里有点儿牢骚,她知道这是他的玉佩,他的钱。
她不好意思开口说些什么,只是在心里腹诽。
王道容任诞。
时人好饮,他自然也不例外。
他在建康有几个朋友,见面时总要共饮上半天的光景。这一路而来,朝不保夕,又没什么新鲜的,他自然而然便想要寄情于酒。
他任诞,但并不荒唐。
素日里作出那些狂悖之举,多为沽名钓誉。
其实,他心里很看不上几个所谓的名士,也包括他王氏那几位大名鼎鼎的家族伯长。
为了养名,他需风流高迈,而有些时候,时事又需要他沉稳有礼,进退有度。
他要在该糊涂的时候糊涂,该清醒的时候清醒,既不过分浮夸,又免过于恭谨落入“俗物”的窘境。
他是王家子。
齐心勠力令王家更上一层楼,不堕琅琊王氏的风流,是每一个王家子的责任。
他性子惫懒,对万事万物都淡淡,不执着,无目的。
因此,他便以此为己任。
如今一朝落难,无人再识得他王六郎。
他面前只有一个天真到极致的女郎。
他不必伪装,只需纵情任性。
在慕朝游面前,王道容多少有点混不吝起来。
沽了酒之后,他们继续出发。
少年双袖飘飘摇摇,走在田埂上,乌发披散,边饮边走,间或清啸,白皮肤,长眉俊目,恍若神仙中人,酒让他有些飘飘然了,眉目愈发淡然朦胧,高远难辨。
他唱歌。
“白骨不覆。疫疠流行。
“市朝易人。千载墓平。
“行行复行行。白日薄西山。”
他的嗓音清朗,遥远,但鬼气森森。
他一喝酒,就好像陷入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,看不见道旁的事物,也看不见慕朝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