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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视为义子。
随着年纪增长,林方旬身子骨愈发孱弱,天南地北搜来的滋补药物也于事无补,只能静心养着。
春日湿闷,林方旬胃口不好,却因乔时为絮絮叨叨与他讲考场里的事,不知觉多喝了一碗粥。
林方旬看着笑如春光的少年,温言道:“去岁夏日,还看你与橘子在山涧泼洒玩水,怎考了两场试,就像朝廷给你框了个套子,突然就有了当官的气度呢?”
“林叔此言差矣,小子就算当官了,也还同橘子上山玩水。”
“官者如商,不可太过重情。”林方旬不知是第几回同乔时为说这话了。
在林方旬看来,世上每条路都是有自己的法则的,世人诟病商人重利,可商人不重利,他便活不下去。
同样的,当官不重权,则难以在朝中立足。
从前,林方旬常常担心他的商人之见,会影响到乔时为。
而如今,随着关系亲近,则愈见私心,他宁愿乔时为“势利”一些,也不想他受到伤害。
林方旬忧虑道:“你这孩子,上天赐你三元及第之才,偏又让你重情重义,如何叫人不担忧?”
乔时为狡黠道:“小子若是不重情,林叔自也就不屑于担忧了,可见横竖都是死胡同,不妨顺应天意。”
大抵是考虑到乔时为殿试后便要入官,林方旬有意提点几句,他道:“殿试上的事,林叔无能指点,不过林家产业的周转,你姑且可以听听。”
乔时为放下挖了一块的小甑糕,认真倾听。
林方旬摊开双手,道:“人有十指,其精力大抵只足够掌管十个人,多了管顾不周,少了易被架空替代,十个不多不少恰恰好。而十个之下,再管十个,便一层层铺开了。”
“这十人当中,有三个是从造纸匠一步步升上来的,缜密心细,耐得住枯燥,受得了斥骂,我令他们替我掌管造纸厂。多年来,造纸厂几经生意不景气,可造出来的纸张,未曾有过滥竽充数。何也?此三人出身造纸匠,晓得什么是好纸张,也晓得如何造好纸张。”
“而印书局则截然不同,我曾花重金从各处聘请身有功名者,入职书局,再精挑细选,最终遴选得三人。书局之生意,不在于‘印’,而在于‘为谁印’、‘印甚么’。如今朝廷大兴县学、州学,于是州州县县皆印书,以显文风鼎盛,肚子里没些墨水的、背后没些师生裙带的,显然谈不下这样的生意。”
“剩下四人则是替我打理正店酒肆生意的,个个有十足的眼力见,见了黑的说黑话,遇了白的便作揖,正面笑盈盈,背后使刀子。无他,酒水酒肆利大牵扯也大,挣的是快钱狠钱。这样的人千中无一,遇到就要留着、供着,还有提防着。”
乔时为原以为林叔只是一时兴起,讲讲生意道,一番话听完,才晓得林叔之苦心。
林家产业这么大,不会只用一类人。
大梁执掌中原大地,亦不会只用一类官。
乔时为已经遇见第一种和第二种,至于第三种,早晚的事。
林方旬从用人的角度,告诫了乔时为如何防人。
“林叔觉得小子应该成为哪一种?”
林方旬笑笑,他知道乔时为有自己的答案,道:“我觉得时为应当成为……”林方旬指了指自己。
他还是那句话,当官不重权,难以立足。
……
乔时为走后,叶阿达前来收拾餐桌碗筷,情绪并不高。
几番欲言又止后,他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家主为何不告诉时为少爷即将南下养病的行程?”
“殿试在即,勿叫他分心。”
叶阿达嘟囔:“我瞧家主也变得重情重义了。”
又言:“殿试揭榜那一日,若是时为少爷三元及第,得了状元,书信传喜都不知寄何处……”
“十五才子夺状元,天下何处听不到他的盛名?多余忧虑。”
应得淡定,手里的珠串却转快了几分。
……
三月十三,礼部于皇城城门外告示,拟于十九日殿试,天子亲策四方有识之士。
当日,礼部贡院开始办理“请号”,即通过省试的学子,带着路引等凭证,申领参加殿试的座号,届时凭号入殿,不得遗失。
他人的座号许有些悬念,乔时为的座号毫无悬念——省元者,当为一排甲列,居于集英殿正轴,学子最前,一抬首便能与官家对眼。
领到座号后,士子纳两千钱,贡院分发《御试须知》一书和宽袍大袖襕衫一套。
殿试那一日,须着新襕衫赴试。
开考前、开考后,襕衫皆不得染墨有污,不然可能被巡考官视为习惯不雅、不登雅堂,偷偷记上一笔。
同时,贡院内亦有吏部官员办事,他们负责给士子们讲解入宫规矩,告诫他们“凭号入殿,万事不得唐突”,诸如此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