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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憬捡起破碎的玉球,拿帕子裹好。

万夫人的愤然质问宛如一兜冷水篼头浇下,把席憬维持的体面尽数湿透。然而席憬并不理睬,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根本不往心里去。

他自在落座,呷起一盏金观音茶,闲适得像在唠家常。

“原来在母亲看来,我的行径竟能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。母亲是在警告我适可而止,因我对妹妹太过上心?”

“倘若母亲这样想,那我的回应是:我做的尚还不够,远远不够。”

听完席憬这话,万夫人顿觉呼吸不畅,胸腔一番上抬下坠,起伏力度很是猛烈。

“不懂亲情的母亲,竟也能弄懂后辈在亲情方面的亲密么?”席憬抬眼,懒懒一望,“母亲?”

窗屉子分明静幽幽地掩闭着,可又的确有丝丝缕缕的风穿墙进屋,把帐钩子吹得嚯啦乱摇。

青碧幔帐被看不见的风吹得折起褶皱,一个个尖锐的帐角直直朝万夫人戳去。

万夫人心里一阵恶寒,往罗汉榻里缩了缩身,脚面不落实地。

席憬将她看得清楚,即便隔着错落的幔帐,他也能用记忆精准描摹出冷血刻薄的母亲。

石板绿的绸布把她滑腻的髻发裹紧,苔古青的窄袖褙子将她干瘦的身骨罩拢。一双鬼阴阴的眼睛是蛇瞳,绣在裙摆的团窠纹是毫无生机的蛇窝,脚面更是危险的蛇尾巴,腾空摇晃。

可怜她在诵经屋里斋居数年,却始终没做成真菩萨,反倒变作黏在佛龛和烛座表面的那一层檀香垢,再虔诚也早晚要被扫走,充斥着自我感动般的无用。

万夫人叹着气,“你认为我不懂如何爱人在先,所以今下无权置喙你去爱谁,是吗?”

席憬淡漠的回应远远飘来:“是。”

问话时,万夫人的声调挑高了些,像是暂时把长辈的权威放下,试图用平等的身份和孩子分析某件事的利弊。

这让席憬想起幼时,她时常冷眼剜他,用尖锐的长指甲掐他,拿戒尺打他,即便他什么都没做。偶尔她会笑眯眯地喊他过来,“娘想仔细看看你”。他懵懂凑近,却被她掐着脖子辱骂,像一根将要折断的豆芽。

他原本是一根活泼外放的豆芽菜,却被她揍得像提前被盐腌过,生鲜气没了,只剩下少年老成的暮气。

这些内闱里的怨恨,让他每每看到她便心生不耐,偏爱跟她作对,因此有时她越是阻止什么,他越是要来什么。

“母亲数次旁敲侧击,就是为了证明我跟妹妹之间那点不清白。为此,甚至能把一个镂空的玉球强硬解释为‘欲求不满’。母亲用心良苦,只是这样精密细致的心思,竟然宁可花费到那点捕风捉影的虚事上,也不肯用来好好关爱孩子。”

万夫人揣摩不清他的真实意图,厉声警告:“清白不清白,你心里清楚。席家在外一直被誉为清流之辈。切记勿因一念之差,就把好好的一大家给毁了!”

席憬不解,“席家的名声,不是早被两位长辈给毁了吗?”

他翻起岁月史书,“《刑统》有讲,‘禁异辈为婚。’本朝异辈婚的特例,除去从前的兖国公主下嫁叔叔辈的驸马,不就只剩母亲嫁与外家舅舅辈的父亲吗?”

席憬勾起一抹讥讽的笑,“母亲说此生最厌不伦关系,可自个儿倒是先尝了遍行不伦事的滋味。如今母亲只是在闲时听了点闲人说的闲话,便给我兄妹二人乱扣‘不伦’高帽。难道母亲从不为话站不住脚而感到心虚?”

席憬把腿翘起,黑靴轻轻晃着,有一种报复成功的欢快。这种欢快就像是越过多年岁月,隔空把当年那个不会做母亲的母亲狠狠报复一番。

这还不够解气,所以他直戳痛处——在当年,父母亲的结合是一场人尽皆知的不伦。哪怕父亲是外家义子,与母亲并无血缘关系,可二人的结合的确违背了律法规定的道德底线。

万夫人的脸一下白,一下紫,像一小朵盖了霜蔫巴巴的桔梗花。

她本就瘦得干瘪,动气后,外面那一层白皮更是跟气儿吹似的,但凡稍破个小洞,精气便不复存在。

万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:“你给我交个底儿,你对你妹妹,到底有没有……”

席憬心里烦闷,“母亲不是问我还有什么所求不得的事吗?至今,我唯一所求不得,便是这辈子跟妙妙不能做亲兄妹。”

他说:“不是亲兄妹,就连正常的爱护关怀,都能被传作不清白。”

可笑万夫人连亲人间的爱护关怀是什么滋味都不懂,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他要爱护有度,切忌僭越。

“您不曾有过与亲人相互依偎的亲密时候,又怎能准确判断我与妹妹之间的亲密,是在兄妹的正常范围里,还是早已过线?”

说到此处,席憬脸上浮起一点耍弄的笑意。

“母亲,但凡你拿出我关怀妹妹的三分用心来关怀我,你便不会在此清白事上面反反复复地纠结。”

隔着帕子,席憬把玉球握在手里搓了搓。“妹妹不爱诵经,往后没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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