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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02允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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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人记得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，龙家村的人，开始信奉山中的那位龙神大人，并举村改了“龙"姓。
村志的第一页，是从全村改姓那一天开始记载的。传说那一天一一龙影幢幢，飞掠苍穹，天上降下了数不清的畜血、肉块、动物内脏。那些因躲避战火而逃难到山中、易子而食的人们，从未见过这样的盛况，在那盛宴之雨中大快朵颐……终于，重新活了过来。吃下肉块的难民们，瞳孔变为幽暗的深青色，脊背也逐渐浮现一小片暗青的龙鳞。
他们从中感应到了龙神的力量，于是便决定扎根在此，永生永世服务于龙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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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子里很暗。
姜氏佝偻着蜷缩在潮湿的草席间，目光空洞，虚汗淋漓，整个人仿佛沉在一场混沌无边的噩梦之中。
姜小姝在灶上炖了些菜根,就着热汤，喂姜氏喝了些，她的脸色才好转些许。
“小姝……“姜氏恢复了些力气，喃喃着，抓紧她衣袖，“离开龙家村。”姜小姝怔了一下，低声说：
“阿娘……再怎么着急，也要等你病好呀。”姜氏颤抖着低语：
“你降生那日，我和你阿爹路过龙家村，羊水忽然破了，便向这里的村医求助都是些陈年旧事……姜小姝没怎么仔细听，又舀了一勺温热的菜汤，小心送入姜氏唇间。
姜氏却是猛然一挥袖，啪地将她手中的陶碗扫落在地一一砰一一陶碗应声裂开。
热腾腾的菜汤，撒了一地。
“阿、阿娘？”
姜小姝没想到姜氏病重，力气却仍是那么大，一时愣住了。姜氏怒目，低声喝道一一
“听我说！那一天，你可知道，你是怎么出生的？”姜小姝愣愣地摇头。
她的阿娘……胆小沉默的阿娘、珍惜每一口谷粮的阿娘，这是怎么了？姜氏声音嘶哑：
“那日……难产，我的整个人都要被撕裂开来，浑身上下血淋淋的，你却还只露出半个脑袋……那种情况下，他们竞把我绑上手脚，架到那龙神庙前，掷签于地一一问龙神是否允许你在龙家村降生…”龙家村的签盒，有些特殊。
姜小姝在某年准备祭祀大典的时候，悄悄拆开看过，里面的百签，九十九签是“禁”，唯有其中一签，刻了“允”字。那一天，她一定很幸运，抽到了唯一的允签。“阿娘，你受苦了”
姜小姝喃喃着，用袖子拭去姜氏额间细密的汗珠。姜氏摇摇头，眼眶赤红：
“那一天，你的确抽到了'允'签。可那疯祭司非说看到天空中有龙尾扫过一一他逼我在龙神庙前、众目睽睽之下生下了你……禁止我们一家离开龙家村。”
“一一他说，终有一日，你会成为龙神的新娘。”姜小姝怔住。
脑海中骤然浮现了一一
灰败庙宇之中，那截贪婪肥硕的蛇肚。
一阵恶汗与酸意涌上喉间，她忍了忍，只是脸色苍白地骤然掩住唇。“我和你阿爹，一直想要逃离龙家村……可他们看得那样紧。你阿爹，不是被走兽咬死，而是因为潜逃被发现，沉在了那池塘底下…”“这些日子雨水不断，他们一定想对你做些什么”姜氏说。
姜小姝几乎是无忧无虑地长大，除去瞳孔是黑色……与村子里其他小孩无平日里，她只觉得她的母亲比旁人胆小些、忧愁些，她的父亲脸色比他人难看些、冷漠些……
却不知道，原来，还有这样的因由。
她沉默了一会儿，低下头，捡起地上的碎陶片，又取了个碗，重新盛满了野菜汤，递给姜氏，低声说：
“阿娘…先吃饭。”
姜氏泪如雨下：
“小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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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爹走了，姜小姝一时也不知道，该怎么拿主意。她有些迟滞地，看着姜氏一边落着泪、一边硬生生强逼着自己吃完了菜汤，脑海里越发空茫。
龙神的新娘啊……
水雾底下，那若隐若现的暗青蛇身……
那鼓鼓囊囊的蛇腹中，活物奋力挣扎的形状……一幕幕掠过她眼前。
一一龙神庙里那只怪物，怎么可能娶妻呢?就算她披着嫁衣站在它面前，它恐怕只会恼怒一一那繁复的嫁衣，塞着了它的牙。
姜小姝有些自嘲地笑了出来。
一一她该逃的。
可姜氏体弱，山路又那样崎岖曲折……哪怕只有她一人，也没有把握就这样逃出龙家村。
连她的阿爹都逃不出去的龙家村……
姜小姝叹了口气。
一一等等。
她忽然想起了一一
也正是龙神庙的方向一-那里是那个假“龙神”的居住地，没有村民胆敢去打扰。
或许，她可以从那个方向逃跑。
一一可是，逃出了龙家村，她和阿娘两个人，又能去哪里呢？这样连绵不断的雨，那样泥泞的山路，时不时坍塌的山洪……一一打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