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默好的诗给他看。
老人家捋须颔首:“看姑娘的笔法,姑娘从前学过写字?”
虽笔力尚浅,但笔锋犹存,字迹清丽不失干脆,若是多加练习,定能写出一手好字。
兰芙心神颤晃,明亮的杏眸逐渐黯淡,那是因为每晚在昏暗的烛光下,都是他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教她写,听她读。
她眼帘微动,失散的思绪凝结,一贯予人亲和明媚,难显深肃的眼眸,在这一瞬揉碎了往日的缥缈之影,染上化不开的涩然。
“没有,我自己在书塾的窗外偷学的。”
她的一切,再与他无关。
老先生听后愈发夸赞,对她道只要他一把老骨头还在,日后想学读书识字只管来找他。
他不肯收束修,兰芙便执意送了一筐自己做的软糯弹牙的糕点与他。
回家途中,忽感头晕目眩,脚步虚浮,她撑着墙壁忍了许久吐意才缓缓好转。
对面正是一家医馆,她的确是有一段时日身子不适了,常常食欲不振,身上懒散,脸上的肉也消下去不少。可这些口子忙得晕头转向,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理会身上这些小毛病,以为就是受了风寒,加之初来异乡水土不服才会如此。
今日正好得空,又恰巧撞来了医馆外,她便想着身上总不好也不是办法,还是得找大夫看看,再开几副汤药喝。晌午时分,医馆清净,无需等候。
留着长须的大夫替她号了一脉,稀松平常道:“娘子这是有喜了,快三个月了。”
兰芙脑中一片空白,只见大夫嘴唇微张,耳中却寂静无声,愕然许久,才站起身轻扯嘴角,反复询问:“我真的是、我真的是有喜了?”
得到大夫肯定的答复,她失力跌回凳上,摸着自己的确不比从前平坦,已微微凸隆的小腹,想到她确实是许久都没来月信了。
她的眼底泛起一层朦雾,面容复杂得如打翻了油盐酱醋,这些东西通通堆积在心底,蒙了她的神色。这个孩子定是他的。
三个月,她倒推时间,他几乎日夜缠着她胡闹,一刻也没得消停,她也算不清是哪次了。
可她都已认定与他再无瓜葛,这个孩子为何偏偏来了。她要留下与他之间的唯一的羁绊吗?
一切似乎有些虚幻不真切,她喉中喑哑失声,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面对这个孩子,她既新奇又惧怕,她还喜欢兔儿灯,还爱吃糕点糖丸,想买漂亮的衣裳和好看的妆粉胭脂,分明几个月前,她自己都还需要家人的庇护,而不久的如今,她居然要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。
她如今颠沛流离,没有一方长久安然的居所,连自己的生计都算不得安稳,她能生下一个孩子,平安养育这个孩子长大吗?
她抚摸小腹的掌心微微颤抖,沉吟呢喃,终十分艰难地问出一句:“大夫,您能给我开一副药吗?”老郎中行医数十年,见过妇人有孕但因种种原由不想留下孩子的比比皆是,若是体格健硕,身子稳妥的妇人意愿强硬,他自当尊病患之意,给她们开药落胎。他再次为身前这位身形瘦弱的娘子号了一脉,沉沉摇头:“娘子身子虚弱,万万服不得这药,我不会给娘子开药方。医者仁心,我也顺带提醒娘子一句,切莫擅自服药,恐会一尸两命啊。”
兰芙呆滞静坐,眼睑低垂,光影打在那双瞳孔中,转而被深邃淹没。
郎中叹息劝慰:“唉,既是有缘,娘子又何必如此啊。”
有缘二字震碎了兰芙眼底的屏障,亮眸中又开始缓缓流淌细碎的光影。
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,此时已明月高悬,夜色浓沉。
酒肆客人多,姜憬常常忙到深夜才回来。
她独自用了晚膳,今日竟出奇地胃口大好,多吃了半碗饭。净了手脸,她点了盏灯,将冰冷的双足抵进厚重的被褥间,融融暖意瞬间包裹而来。
她侧躺在榻上,眼角不自觉地滑出温热的泪,滴滴落在枕巾上,结成一片水渍。
她隔衣轻摸小腹,带着几分逗乐,轻声地问:“你想与我有缘啊?”
她孤苦伶仃,或许这个孩子正想来陪她。
这是她的血脉,与旁人无关,等孩子长大,会与她成为最亲的人。
既是缘分,她便也开始期盼。
困意纷扰,她闭上眼,暖意围绕四肢百骸。吹了灯,今夜安享美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