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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一顿,后头的话如同梗在喉间的鱼刺,多年不曾如此说话的念安突然有丝困惑,而后没来由地笑了起来。一声一声,听得人止不住的心慌。

陈岁安赶忙走到人身侧,伸手将人扶住,明明她下山之前从从他嘴中听到的都是大师兄的好话,如今这一年不见,说出来的倒不太中听。对过去一无所知的陈岁安不好评价,只小声地问:“当真?”

窗外的天色已经不太明亮,隐约能叫人看见天边的新月,念安瘦高一个穿着灰衣站在其中,宛如一缕悠悠飘着的灰烟。

眼前人仿佛快要抓不住,陈岁安心中更是奇怪,赶忙继续问:“三师兄,你所说的,到底是什么?”

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,念安同人缓缓走回到桌前,道:“的确,他陪我上山抓鸟、下河摸鱼,冬日里堆雪人,夏天便去后山的树上搭小木屋……”

陈岁安心头一紧,毕竟这些事情她的好师兄好师姐们也曾一起带她做过。当时的她尚年幼,只觉得新奇,却从未想过原来这儿时的快乐都是他们一个又一个传下来的。

“他带我们长大,我感激他的教导之情。”念安咧嘴苦笑,“可若不是他,师娘师叔师伯们怎会惨死,行梦怎会武功尽失,泽海山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地步。”

陈岁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摸到一些无人敢提及的往事,赶忙问道:“三师兄,你能否给我好好讲讲。我何时上的山你也是知道的。”

念安端起酒盏一饮而尽,又把那空空瓷杯轻轻落在桌面上,道:“何必呢?往事不堪回首是真,师父师姐袒护他也是真,他们兄友弟恭,对此避而不谈,我何必来当恶人。”

“三师兄。”陈岁安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现在我也不小了,已经可以简单分辨是非黑白,若大师兄当真于山门有愧,那我肯定听你的。可若背后另有隐情,我也要早早把这一切翻出来。所以你大可告诉我,我绝对不多说什么。”

她难得那么认真,且配着那一张有些英气的脸,倒让人看出来两分视死如归的气势。

念安轻笑着问:“你当真愿意听?”

陈岁安郑重地点点头,“当然。”

念安端起酒盏润湿了喉头,这才缓缓开口,“你上山前三个月时他就下山了。他下山没多久就碰着武林大会,他以泽海山大弟子的身份参加一举夺魁,一时风头无两,泽海山也跟着名震天下。当时的我们可高兴了。只是不到半年,他就失踪了。”

“他只是失踪也就罢了,可在他失踪后,山门开始疯狂遭到围攻。我们一打听才得知是有人传我们山上有着天下第一的剑法。可我们哪有那东西,无论我们如何说,他们也不肯听,只带着无数人一波又一波地往山上攻。中间有过多少次大的小的,我已记不清了。中间偶尔还有些小偷小摸的,倒也随他去了。”

残忍过去如冷风过境,吹干史书上的墨迹,吹散落在心头的陈灰。念安又喝下一杯酒,才继续道:“就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三个月,直到江湖不再有人传我们这有剑法,我们方才可以安心修炼。”

“当然,这和后面相比也不算什么。”念安望向一旁的烛火,眼白处生出一片明显的红色,“几个月后,他就回来了。当时我们都以为这日子能好生过下去……直到有一日,突然便有一群黑衣人飞上山,他们就这么拿着刀啊剑啊,冲上来把人砍了又砍,杀了又杀,那日共有四位师伯师叔殉山,那群人,甚至,甚至还掳走了师娘……”

念安说到痛处,猛地咳嗽了两声,沙哑嗓音听上去如杜鹃啼血,“我当时实在不明白,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来找我们麻烦。我想啊想,直到去年师父出关,我才知道,那些黑衣人当时就是为他而来,而他只知道藏着,冷眼看着那么多弟子死在他眼前。山门成不在他,败却是他,师父要他回山是念着他还是要他偿命,还未可知。”

过分惨痛的故事传入耳中,陈岁安这捂着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,只好问道:“按时间算,那段时日我应该在山上,为何我不知呢?”

念安瞟了她一眼,道:“因为最后,有人开始放火烧山,你们那群小孩都由长年带着藏在生春里,只是后来重建,有一日你走错了地,看到满山血与剑被吓得心神不宁,你二师姐花了许多时日才把你救回来。”

不曾试想过的过去在脑海中浮现,山门的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在眼前堆叠,而如今那些与记忆中不太相同的建筑开始缓缓坍塌,露出那曾被火烧、被血浸的地基。

被压在记忆深处的真相如同山风呼啸,带着八年前的灰尘飞快地从眼前掠过,中间夹杂着的火星点燃陈岁安的衣角,而后风一涌,便烧出无数斑驳的黑圈。

一个个的黑圈生成一片沼泽,陈岁安一不留神就陷在其中。

念安看他状态不对,赶忙把她肩膀一拍,看着人回过神来才道:“如今物非人非,他和大家早已是死的死、散的散,所以这些你就当没听过吧。你若想去找他,我也不拦你。只是他实在不必来参加我的婚事,我不需要,也不愿再和山门有太多瓜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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