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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前置准备还算充足,但邵院长决定还是开始“节水节电和节约垃圾”,毕竟就目前的观察,大郸的情形比大郢恶劣得多。
于是,黑暗中的医院看起来更像废弃建筑,到处透着莫名的阴森感,仿佛随时能窜出什么吃人的怪物来。
急诊大厅只留了两盏应急灯,十三皇子赵鸿从抢救大厅借了张陪护小凳子,守在昏睡不醒的刺配人旁边,向来从容自带威严的脸庞上,难得流露出些许稚气和难抑的痛苦。
魏璋走过去,递了瓶矿泉水,拧开红色瓶盖给赵鸿:“喝点水,打算守夜的话,再去拉张床。”
赵鸿已经领教过飞来医馆食堂的美味,矿泉水还是第一次喝,只觉得这个水囊精致又方便,没有大郸水囊的皮革味儿,一口水咽下去还有点甜。
魏璋见赵鸿只喝水不说话,继续劝: “飞来医馆和大郸没有利益纠葛,在这儿你大可放心。”
赵鸿盯着脸上刺了五个字、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,一言不发。
正在这时,护士长周洁推了一张床,床上摆着十卷薄被,示意魏璋帮忙暂时给他们盖上。
急诊大厅其实冷暖适宜,但人睡着时更容易着凉,盖个薄被意思一下还是有必要的。
魏璋把薄被逐一铺开,把被电晕的刺配之人像饺子馅一样包在薄被里,一个又一个,包到第三个时,赵鸿也来帮忙。
万万没想到,在包最后一个人时,那人忽然睁开双眼,茫然又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,没半点刺配恶徒该有的嚣张跋扈。
直到赵鸿站在那人的眼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。
只是一瞬间,周洁和魏璋就看清了刺配恶徒眼中的惊喜和激动,强烈程度大概可以类比久旱逢甘霖。
尽管被扎丝带捆了手脚,刺配恶徒还是尽可能地、极为恭敬地向赵鸿行了大礼,双眼里满含近乎虔诚的喜悦。
偏偏这时,赵鸿斜向后退一步,让大礼扑了空。
恶徒抬头时一脸错愕,眼神里满是失落和遗憾。
也许是不甘心,又也许是仍然保留着一线希望,恶徒艰难调转方向,再次行礼,扎丝很细、勒得又紧,只是一会儿功夫,恶徒的双手双脚就勒出极深的血痕。
然而……赵鸿又避开了。
周洁诧异地看向魏璋,这算什么事儿?
紧接着,意外再次发生,恶徒用罚一磕头,额头结结实实地碰在坚硬冰冷的瓷砖上,发出好大一声响,之后就是声嘶力竭地质问:
“晋王秦王只顾着争夺帝位,方沙城废了,又为了迁都而争执,反正他们每日奢靡无度。”
“咚”又一声响,周洁忍不住移开视线,这头磕得太惨了。
“可那些失去了土地的百姓们呢?他们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到!该缴的税一文都不能少,良田一天比一天少,孩子养不活生下来只能溺死,天不降雨,人和庄稼都会干死。”
“十三皇子,这是官逼民反啊!我们神卫豁出去了,有什么用?”
“大闹一场的结果就是我们被刺配,方沙城百姓生活没有半点改善,现在这座城已经废了。他们却只想着迁都……哈哈哈,没人在意百姓的死活,没人在意啊!”
“您是十三皇子,大郸王室之一,现在回国都城了,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?”
每一句话都伴着一声响头,问得令人出奇愤怒又心酸。
偏偏赵鸿再三避让。
最后一声响头,刺配之人满眼绝望,刚才那一连串问题仿佛耗尽了他的心血,慢慢的,眼神变得空洞又木然,像被什么抽走了灵魂,只剩下一具空壳。
赵鸿依然站得笔直,连下颌扬起的角度都没变,应急灯的光线打在他身上,他的影子笼罩着木然的刺配之人。
大厅里静得可怕,令人窒息。
周洁下意识看向魏璋:“你听懂了吗?”
魏璋轻轻摇头,眼神示意:“录下来了。”回去慢慢听。
周洁微一点头,推着空车回到抢救大厅,扭头一看魏璋也跟进来了。
魏璋给正在编写教材的金老戴上蓝牙耳机,打开录音给他听。
金老原本写教材写得飞快,听完以后却直摇头,把录音的内容翻译给魏璋听:“躺在外面的那些是大郸神卫。”
魏璋闭上眼睛又睁开,以前觉得大郢风雨飘摇,现在觉得大郸是个大筛子,哪儿哪儿都漏风漏雨,烂泥扶不上墙,心累。
金老轻轻拍了一下魏璋的肩膀:“大郢现在挺好。”
六个字,狠狠戳进了魏璋的内心,刚才边磕头边提问的神卫,像极了当初为大郢奔波的自己,世间虽然没有感同身受,但也能体会五六分的悲愤。
是啊,大国最怕分裂,若是旗鼓相当的双方斗得死去活来,这个国家只有内乱和外敌入侵两个结局,最惨的仍然是平民百姓。
好处什么都没有,内乱也好,御敌也罢,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,百姓无论如何拼命求生,最后也只是无人知晓的累累白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