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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公不可。”裴羁上前一步,在暗夜中牢牢挡住前路,“此时明公如有异动,薛李黄三家立刻就会一致对外……”
“我知道,”田昱打断他,“所以我会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动手。”
“他们不会给明公这个机会。黄周一直没出手,为的是等待时机,解决此事。”裴羁急急说道,“死伤数百不算什么,牙兵历次内讧,死伤只比这个更大,一旦李星魁落败,黄周立刻会出手平衡,李星魁多半会让步,这次内讧,不足以重创牙兵。”
是的,裴羁先前便是这么说的,要他找准时机,扶持李星魁,压制薛黄。但又怎么能甘心?他心爱的长子便是死于牙兵之手,每一个牙兵都是他的仇人,他一个也不想扶,只想全都杀了。“我自有主张。”
“斥候!”裴羁扬声,“去探听城寨动向,速速来报!”
一名斥候应声而去,田昱沉默地看着,那是他的部下,裴羁却可以随意指挥,此人威望之高,并不亚于他。但,他也确实需要他。蓦地想起田午的建议,若是他两个成亲,若是裴羁成了他的女婿……至少将来承继魏博的,还是他田昱的血脉。
城寨中。
李星魁一刀撂开一个狂攻的薛家子,右臂先前被薛沉砍伤,此时不得不换成左手拿刀,百般不方便,抬眼再看,场中李家子弟越来越少,薛家子弟还剩下很多,最要命的是那些黄家子弟,自始至终一直都在观战,毫发无伤。
再没有援手的话,他就撑不住了。
“还打吗?”薛沉一刀劈下来,狞笑着,“现在求饶还来得及。”
当!黄周举枪架住:“住手!”
李星魁一连退开几步,气血翻涌,黄周又是一枪,止住四下准备围攻的人:“都是过命的兄弟,难道非要杀个你死我活?”
看向李星魁:“老李,白天卢崇信的话你也听见了,只要他求一求王枢密,肯定还能再弄来一个牙将名额,这次你就让一让,先紧着老薛,等那个名额下来就给你。”
李星魁握着刀,身上伤痕累累,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染红刀身,沉默着不曾回答。
大道上。
“报!”斥候快马奔至,“里面暂时停了厮杀!”
田昱心里一跳,抬眼,许是错觉,城寨那边连灯火都仿佛安静了许多,夜色中朦胧一片光晕。
“此时闯进去,只会让他们拧成一股绳,一致对付明公。”裴羁慢慢说道,“即便明公今日能将他们全数绞杀,这一万博州兵必然也死伤殆尽,魏博最精锐的两股力量一日之间全数消亡,一个没有强兵悍将的魏博,明公攥在手里,又有什么意义?”
田昱犹豫着,半晌:“当不至于吧。”
一万对八千,怎么看,都是他更有把握。况且就算没有牙兵,他麾下十州还有十数万精兵,难道竟抵不过八千牙兵?
“牙兵的战力,何须质疑?”裴羁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寨,“去年柔然犯边,明公麾下几路大军均都败绩,最后李星魁出马,一战告捷。前年范阳节度使强占黎阳,薛沉出战,血战十日,从范阳军手中夺回黎阳。大前年成德节度使突袭沧州,决胜之局,亦出自牙兵。”
说得田昱心里越来越没底。牙兵世代相传,凡能承袭名额者,都是族中最能战的健儿,数代累积下来,无论经验还是战力在国中都是首屈一指,这也是历代节度使虽然忌惮牙兵,又一直不得不重用牙兵的原因。
“范阳和成德两镇一直对魏博虎视眈眈,”裴羁看出他的动摇,“一旦没有牙兵,这两家必定趁火打劫,到那时候明公又该如何处置?”
河朔三镇中魏博最强,但优势也只是毫厘之间,三家疆域相邻,这几年屡次因为争抢地盘起过刀兵,一旦魏博没有了这最精锐的牙兵,那两家必定会联手吞并,战火一起,生灵涂炭,太和帝苦苦等待的外援,也就永远不可能到达了。
说得田昱哑口无言,半晌:“那么我不赶尽杀绝,留下一半。”
“只怕战局,也不是这边稳操胜券。”裴羁上前一步,“除了城中八千牙兵,城外村落还有一万多亲眷,牙兵无论男女老少皆能上阵厮杀,单是未入编的子弟就有千余人,一旦察觉异动,立刻就会起兵相助,到那时,明公准备怎么办?”
似是回应他的话,就见一阵疾风从城寨那边的刮过,卷着浓重的血腥味,让经久沙场的马匹也不安地甩着长尾,田昱垂目不语。裴羁向来断事如神,这也是他格外高看他一眼的缘故,这次是信他,还是信自己?
“来人,”裴羁低唤一声,“去城寨,依计行事。”
几个侍从催马去了,田昱皱眉,想要问他做什么,裴羁抬眼望着城寨:“明公稍安勿躁。”
田昱只得按捺住性子等着,见那几人几马掩在夜色里,悄无声息混入城寨外牙兵家眷所居的村落,原本灯火零星的寂静村落突然响起示警的号声,紧跟着所有的灯都亮了,暗夜中传来马蹄声,奔走声,兵刃碰撞盔甲声,火把下影影绰绰,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