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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家家主杨邱,今年六十又一,父母都于他青年时便离世,近些年同房隔房的兄弟也渐渐凋零之后,他就越发的心焦了起来。
有方仙自蓬莱而来,精通阴阳、五行、相术、占星、五音、卜梦,曾以卦象为杨家主预言祸事,不得信。
杨邱果真遇祸之后,深悔之,特地千方百计寻找这些齐地的方仙,珍而甚之地将其请到杨家奉养。
所谓齐地,乃是如今的青州渤海等处,因先秦是齐国之领土,而这些方术都是从夏商便流传下来的密术,所以依旧自称来自齐地。
真是做戏都不做全套,黄月英心想,既然厚着脸皮说那是从夏商就流传下来的密术,怎么不用夏商朝的地域称呼啊?
怕是时间太久远无从考据,方术们找不到殷商时山东这些地方的地名,便编了个战国末前秦时期的称呼了吧。
这种稍微读了些书,看了看史就能看破的骗局,多数累世诗书传家的著族都不会信,但偏偏就能骗到两种人。
寿命将近又掌握大权的帝王,寿命将近又沉迷享受的大户。
英明神武的秦国始皇帝,一生纵合捭阖运筹帷幄,灭六国一统天下,统度量文字奠定王朝一同,但晚年却被方术欺瞒,只为炼制所谓的“长生不老”药丸。
所以秦皇醒悟后,坑杀供养的两百多名方术的做法,在当时并没有被大肆批判,即便在汉初反思秦朝的大背景下,也并没有被诬陷成“焚书坑儒”的。
儒家,道家,墨家,阴阳纵横诸子百家的学说中都不乏顺应天时、顺应自然的理念,笃信这些学说的读书人大多数都不信方术。
即便后来这些哲学学说被皇权用以作为了政治手段,其后的应用中也往往变成了对彼此的相互制约,但读书人大多还是理智又清醒的。
皇帝因为天灾要下罪己诏,但之后往往还是要广召天下贤士求对问策的,聪明的上层统治者们都还是知道,想要解决天下的问题,绝不是仅仅追求个人的道德能实现的。
这些术士其实是偏离在这些哲学学说之外的,自奴隶制夏朝留下的巫术的遗存。
自从有了为帝王求长生的需求,便开始用各种矿物制成所谓丹药,短期或许有短暂兴奋作用,长久下来几乎必是中毒的结局。
但拥有了一切的帝王对此孜孜以求,汉朝的皇帝又多短命,前汉还好一些,多数皇帝至少都至不惑,后汉的帝王啊,那是活到成年已算够本了。
桓帝在位期间,也供奉了来自身毒的一批巫师,哦,就是印度佛教的前身教徒。
帝王们追求不靠谱的长生,但大臣们可不傻,无伤大雅地养几个人,搞搞炼术,吃些丹药且都不管,术士们想要再往上走走就不好操作了。
可皇帝毕竟只有一个,又不能以此显贵,术士们还是想要发展壮大的,怎么办呢?
还是从老祖宗那里想办法,术医同修。
所以这些术士就如同从前巫医不分家时一样,一边修占卜方术,一边修巫师医技,但这种医技,真正的医师如华佗等人是绝不承认的。
而杨家今日就有一场巫医的仪式。
年迈又常身体不适的杨邱,三月前背上生了疮,这类病症本是同济堂王医师专擅,杨家此前也是先求的正经医师,但王医师开的方子陆陆续续吃了两个月都没有好转。
杨邱毕竟年纪大了,经不起病痛折磨,又实在怕死,奉养的那群术士便钻了空子。
“一个月前,赵天师说,他可为家主做法祈事,消除病痛……”此刻站在杨家的庭院里,看着庄重布置的祭台,柳廷小声这么对着黄月英说道。
赵天师是那群方术的老师,杨家一共养了术士近百人,都是赵天师门下的,这些方术们也搞读书人天地门生那套。
柳廷接着说:“赵天师说,仪式不能轻易,家主要斋戒忌食,日日避开伤处沐浴净身,周身的用度用具都要日日轮换,以免冲撞了海外方仙……”所以才拖到了今天。
这不就是保持干净卫生吗?生疮大部分都是因为细菌感染,而细菌感染的原因当然就是日常不注意卫生了,细菌感染后的这些举措对恢复自身免疫功能,防止伤口恶化当然是很必要的。
黄月英和华佗对视一眼,华佗和黄月英对此病症的解释虽然不完全相同,但多年行医经验和日常生活总结,对症的处理却大差不差,两个人互相看了看,心里都有了数。
还冲撞了海外方仙?果然拉出来了靠海的蓬莱做引子,便可名正言顺地把莫须有的海外仙人当做招牌了?利用人们对于未探索地域的无知,虚构出了给人无限遐想的神迹。
黄月英拉着柳廷问道:“仪式是今晚吗?你看能不能告诉杨伯父,让他说服一下赵天师,我们也去参观一下……”
不仅敢办,还要大张旗鼓地在众人面前做戏,黄月英觉得他们必得去见一见才行。
杨家在襄阳城内影响力非同一般,要是让那群术士在杨家出了名,往后便可凭此在襄阳扎根,那此地的风气几乎显而易见的会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