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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,笑了一下,“你不用下来了,歇歇吧。”
身后,裴羁催马赶上,看见窦晏平弯腰解下她的护膝,又给她戴自己的护膝,障泥和马镫悬在边上碍事,他便一手托起她的小腿,一手将护膝的束带绕过去,在侧面绑住。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,妒忌压不住,又深吸一口气压住。
他该相信她,他也该给她更多空间,更多自由。
在沉默中勒马,安静地等在道旁。左肩的伤还没好,原不该骑马的,但坐车太慢,她走这条路就是想复刻窦玄的轨迹,早发梓州,晚至浣花溪,他又怎么能拖她的后腿。
窦晏平绑完束带,拉过马镫给苏樱踩上:“好了。”
余光瞥见裴羁沉默的脸,他望着这边一言不发,既不曾阻止,也不曾想要加进来。窦晏平放下马镫,拍了拍手上的灰土。裴羁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,从前的他如跗骨之俎一般,总是死死盯着她,但现在,他好像懂得了进退。不过,一时能做到,未必一世都能做到,他心爱的小娘子,总要嫁给最懂得珍惜她的人,他会一直盯着,看裴羁合不合格。
“还歇吗?”窦晏平
“不歇了,走吧。”苏樱抬眼望着前路,曲曲折折的山道一路向南,道路尽头便是锦城,她的家乡,“回家去。”
回家去。离开十年,她要回家了。
未正前后,苏樱催马穿过锦城高高的城门。
樟树榕树,冬日里叶子未曾落尽的杜鹃树,离开十年不曾见过的家乡风景,处处熟悉又处处陌生的街道,久违的乡音一下子盈满双耳,眼睛不觉湿了,她回家了,整整十年,她终于回家了。
欢喜充盈着,又有隐约的惧怕,家乡,从来都与父亲同为一体,这么多年里她深信不疑,世上待她最好的父亲,也许,不是她的生身父亲呢?
“念念,”耳边传来裴羁轻柔的语声,苏樱回头,他于马背上伸手,轻轻握一下她的手,“别怕。”
呼吸屏住了,苏樱带着泪,重重点头。他是懂她的,知道她有多想家,亦知道她近乡情怯,害怕着未知的结果,他从来都最懂她。
“念念,”窦晏平从前面回头,“道路与你小时候不太一样了,跟着我走吧。”
苏樱答应着,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条街道、巷陌,遥遥看见一带流水,是浣花溪,白石板桥跨过清溪两边,石子漫成的小路两边长满襄荷、银莲、紫菀花,小路尽头,便是她的家。
三进小院,灰瓦粉墙,门前种着木棉和杜鹃,花开之时满眼锦绣,是她小时候最喜爱的景色。苏樱定定站着,看着,不敢眨眼,生怕一眨眼一切都会消失,眼角湿湿的,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泪来。
手里塞进一块帕子,是裴羁,他看着她,目光温柔得很:“擦擦吧。”
这么多年,好像她落泪的时候,手边总是缺一块帕子。不过没关系,他会替她带着。
苏樱擦了,将帕子交还给他:“走吧。”
前面带路的窦晏平返回来与她并肩,柔声安慰,苏樱低着头,余光瞥见裴羁穿过岔路口,沿着溪边道路走向白石桥,心中不觉一动,他好像,认得路似的?可他应该,不曾来过呀。
下马步行,越过清溪,穿过小道,家门上一把铜锁带着细微的锈迹,恍惚还是从前离开时锁上那把,苏樱怔怔看着,家门的钥匙,仿佛是母亲收着的,并没有交给她。
手里很快被递过来一把钥匙,窦晏平低头看她:“我向你堂叔要的。”
崔瑾带她离开时,给她的堂叔留了钥匙,他头一次来的时候便去要了来。院子久已无人照管,野草快长到屋顶那么高,屋顶的瓦也破了许多,满院子都成了蛇虫鼠蚁的天下。从此后他每次来便都让人清理一遍,补漏堵墙,门前的杜鹃和木棉也都重新打理补栽,确保她的家与她离开之时,一模一样。
苏樱握着钥匙,想开,终于还是没开,冬日里天短,太阳此时已经在屋脊之下,马上天就要黑了,她想在天黑之前,走完窦玄最后的路程:“十一哥,我想去伽蓝塔。”
窦晏平有些意外,但还是点头:“好。”
浣花溪边不到三里便是伽蓝寺,伽蓝塔高耸入云,如天柱一般连接上下,木质楼梯窄而陡峭,窦晏平走上去一步,又回头拉她,苏樱笑道:“没事,我能走的,楼梯太窄,你拉着我反而不方便。”
窦晏平便也罢了,身后脚步声动,裴羁落在最后面。他伤势还未痊愈,今天快马加鞭走了两百里蜀道,想来也是撑到了极限。苏樱回头,隔着楼梯曲曲弯弯的扶手唤他:“哥哥慢点走,不着急,我们在上面等你。”
窦晏平在最上面停步,离得远,看见裴羁层层阻挡之后半露的袍角,他的回应响在狭窄曲折的楼梯间:“好,你们先走。”
他竟然放心么。窦晏平扬眉,照应着身后的苏樱,一步步登上伽蓝塔九层的塔顶。
走出狭窄的木门,眼前豁然开朗。天边一带金红的晚霞拖在青山绿水之间,玉带似的一条水便是浣花溪,她的家在玉带之侧,灰瓦粉墙,棋盘似的格局,窦晏平